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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道可盗非常道》第十七章 这不是病 1/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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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到这吧。”

“我说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。”

“过几月再来讨杯水酒。”

“宁兄弟好走呀。”

相比百余里外的拒北城,鹿山镇的格局就小了,如意坊自然不会把生意放在这,商队也就没进鹿山的打算。

临别前,荆剑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,塞到宁道臣手上:“邱管事的意思,别推辞。”

都是千两一张的通票,估计有六七张,倒也不少了。

宁道臣不会和钱矫情,却之不恭地收下后,又同前来送别的几个护卫打了声招呼,绕马半圈,干净利落地往岔路奔去。

大马车的帘子轻轻飘了下,依旧是只闻人声不见人影:“放心吧,跑不了。”

“回到燕国,我看你病得不轻。”

“你回到家里还天天端着不成。”

“这家可不怎么欢迎你。”

“有些事讲清楚了就好。”

望着独自离去的身影转过林子后就再也不见,荆剑似有遗憾。

身后传来一个声音:“还是小看了他。”

“他会答应吗?”

回头见是邱泰,问了下关于邀请宁道臣加入商队的事,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,这一路上都有目共睹,还是颇有本事的。

邱泰出乎意料地摇头:“烟霞关前还好说,现在的他恐怕已经成了别人的棋子,我们用不上了。”

“那你还这么大方。”

“有恩有报。”邱泰淡然道:“棋子只要能够站住脚跟,还是有一番可为的,如意坊向来喜欢交朋友,倒是你,莫非真想结交。”

荆剑也是摇头:“我有心,他无力,不能同道,勉强下去也就是个泛泛之交。”

望了眼张元吉所在的马车,又道:“邱管事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事,你也说了,人家现在是别人的棋子,苦竹山可不希望无端端地被卷入朝廷的是非当中。”

邱泰知道他明面上是说张元吉与宁道臣之间的纠纷,实际在暗示顾飞的事,队伍里出了个叛徒,换谁都没脸,燕长公主虽然没有追究,可自己不能当成没事一样,总得要给一个交代。

“让执事堂内来决断吧。”

这位在青云峰内不怎么得志的金丹修士,到了替宗门打理世俗事务的时候方才找到一席之地,虽然代表的是青云峰的利益,但他最清楚,真正给予自己风光的是什么,也正因为这样,在如意坊诸多管事中,唯他能够担当起西北这条线的生意。

燕国辖御六郡,除了燕京所在的安平郡外,论重要性,自然是扼守西北的北风郡,以及与晋、吴两国都有相接的风南郡。

至于四十二城,倒不是单指一郡的治所,而是那些在地理位置上占优,经济人口都达到一定程度,在列国看来都是块肥肉的城镇。实际上天门镇和烟霞镇都算在四十二城当中,不过碍于政治影响,就像燕王降一等为王一样,没必要为了一点虚名改变称呼,免得又给齐国借口,说你摆个大城在我边境到底想干什么,所以规模再大,还是以镇之名设治。

这些行政区域的划分延续的还是殷王朝旧历,并未做任何更改,所以拿起鹿山镇的县志来看,你会发现这座西北小城昔日也曾有过不少辉煌灿烂的历史,甚至在千年前,它也曾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城池,只是盛衰有替,兵戈无情,最终在一次又一次的战火中,变得破败和没落。

不过到底是人杰地灵的地方,鹿山之所以未曾被历史所遗忘,也是因为这里出过不少名人。

仅仅是这百余年间,就有这么一位年轻人,曾被视为有望重振鹿山,让整个大燕国崛起的治世良臣,然而他最终并没有反哺鹿山,也没有将才华施展在自己的国家上,而是跑到了更遥远的,在当时被称为化外之地的西北地区,替一个戎国搞改革建设。

诸侯国间人才往来众多,不是你国人来我国任相,就是我国人逃到你国去当了个将军,如果仅仅是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,关键是,他的改革不仅成功了,还让这个曾经被中原各国所看不起的西北戎国,一跃之间成为诸侯五帝之一。

这个戎国叫魏,而这个年轻人,后世尊其一声:信长君!

钟黄老评天下人物,信长君是唯一一个不以修士身份而位列六君的,并言他为:“治国之枭雄,安邦之能臣”。

可惜这位枭臣死得很早,不到六十岁就客死异乡,死状也挺惨,五马分尸,挫骨扬灰,下令杀他的,正是自己呕心沥血二十年,为之付出一生的大魏。

不过在他死后,其留下的治国之策被醒悟过来的诸侯国纷纷效仿,引起一时之改革风潮,虽说到头来要么水土不服,要么不伦不类,可不管怎样,法治的时代,因其而来。

他也因此,成为今日法家流派的创始人,被称为法家之祖。

“要说起来姜丫头也是可怜啊。”

“可不是嘛,自小就开始料理这个家,这哥哥有和没有都一样,还平白多出一张吃饭的嘴来。”

“没参军前,天天就在家好吃懒做,美曰其名要做那治世的良臣,连洗衣做饭都不会洗,还想治世,先把自己治好再说吧,后来也不知道发的什么失心疯,突然就参军去了。”

“哎,也算是没给祖宗丢脸,这铜燕尉,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追封的。”

“这就是命呀。”

城南的这棵大槐树就在弯河桥附近,枝繁叶茂,像把大大撑起的伞,往日里无论是老人还是孩童,都喜欢待这乘凉,要说想在城南找什么人找不到,来这转转基本就能打听到。

现下就有几个老人围着石墩闲聊,都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岁数,有替地上黄狗在挠虱的,有啜后茶壶后就开始口沫四溅的,也有就顾着脚上老泥,埋头苦干的。

“活见鬼了?”一口老黄牙的扣泥老汉刚抬头,注意到弯河桥上晃悠来的一匹高良大马,坐在上边的年轻人有几分脸熟,正在东张西望,像在寻找什么。

宁道臣瞧见有个老头在盯着自己,想想还是别瞎找了,下马过去,问道:“这位老哥,知道我家在哪吗?”

......

“别挤别挤,让我瞅瞅。”

“瞅什么瞅,瞅大姑娘呀,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瞅的呀,一边去。”

“这是人是鬼?听说打老槐树里出来的!”

“大白天到哪来的鬼,这不,还热着气呢。”

“我怎么瞧着这燕家小子不一样了呢?”

“废话啊你,出去都多少年了这是,还能一样嘛,当初瘦得像个猴子似的,现在壮得像只牛,嗯,长高了好多,不过脸好认,去参军那天,我看着他从里边出来的,那时候才到这篱笆桩。”

“别说,俊了不少,更有味道了,就是黑了点。”

“还有谁家的丫头没嫁的。”

一听前阵子刚办完出丧的燕家小子竟然又活生生地回来了,这乡里乡亲的三姑六婆怎还不跑来看稀奇,一下子就把小院围得水泄不通。

宁道臣不介意被看热闹,免不了的事,早有心理准备,现在他负手在鸡窝旁,看着走出祠堂后就定住的白衣女子,不知她是一时没缓过神来,还是已经呆傻,反正自己的心中也是百般滋味——熟悉的陌生人。

素衣白孝服,木钗绾青丝,杏仁脸上卧蚕眼,一字浓眉微撇,让她此刻显得楚楚可怜,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个女子的美丽,有点下不了手的感觉。

不过看到她安然无恙,只是脸色略带憔悴,宁道臣舒了一口长气,万道枷锁卸下,再把心中重石搬开,换来一身轻松。

就这样凝望片刻,直到各自心事都去。

“回来啦。”

阳光照在少女划过脸庞的泪珠,闪出粒米般的晶莹来,某一刻她仿佛置身海底,无法呼吸,终于在心中浪花卷了又卷之后,唤出了这声,又好像她一如既往的坚韧,手一抹,泪没了,换来浅然安笑。

宁道臣点点头:“回来了。”

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,有那么点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,一个是第一次见面,一个是很久没见,两兄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僵硬是僵硬,总好过沉默着。

燕凉姜也知他这些年在外的经历,性情上的改变无可厚非,想到什么失声一笑,指指祠堂里才放上去没几天的灵牌:“你自己拆?”

宁道臣五味杂陈,凝视许久,淡然道:“放着吧,燕云已经死了。”

少女一愣,像小时候一样往他额头探去,又摸摸自己的,狐疑地瞅了瞅。

宁道臣面露严肃,迈入祠堂内,捻起三根香来,心中自言自语:生死有命,各应所安。

对外却是这般呢喃:“从今天开始,我叫宁道臣。”

燕凉姜只当他在开玩笑,凑过来道:“你还不如叫叶良臣呢,反正以前总说要做个治世良臣。”

“我没在说笑。”宁道臣觉得这事早说早好,整个人突然间变得愤慨:“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,经常做噩梦,都是最好的兄弟,一个个倒在我面前,那些眼神怎么都忘不掉,我很厌恶这个世界,也厌恶自己,医生说,这是战后创伤症...”

少女这回是真的诧异看他:“你哪里伤,咱们请多几个大夫来看还不成嘛。”

宁道臣叹气,一本正经地指在胸前,声音苦涩,无力摇头:“这不是病,是伤,身病易治,心伤难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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